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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如同定海神针。柔中带刚,点明了案发地、权属、程序,也抬出了指挥使和西厂提督柳逢春压阵,更隐含了对胡贵鲁莽行事和越俎代庖的批评。句句在理,让胡贵哑口无言,更无力强行带走任何证据或尸体。胡贵脸上红白交错,额角青筋跳动,死死攥着玉扳指。他清楚,在这个看似和蔼的老狐狸面前,硬来绝对占不到半点便宜。僵持了几个心跳的时间,他狠狠一跺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楚大人教训的是!是咱家…心急了!不过案子关系贡品,非同小可,咱家这便回去禀明柳公公!希望南司…好、好、勘、查!”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蹦出来的,他阴毒如蛇蝎般的目光最后剜了卫铮一眼,“咱家等着你们南司的铁案!走!” 他一甩袖子,像是斗败的恶犬,带着西厂爪牙匆匆离去。
西厂番役一走,院内绷紧的气氛才松弛下来,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呼啸的寒风。
“清理现场!封锁巷子!速传仵作!”岳铮立刻高声下令指挥手下校尉。他走到卫铮身边,眉头紧锁,低声道:“老卫,你刚才…太冲了。胡贵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得罪他没半点好处…”
卫铮没有回答岳铮。他默默走回小虎子的尸体旁,缓缓蹲下。寒风吹动孩子的额发,那张灰白的小脸上,痛苦和恐惧凝固成永恒。卫铮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合上了孩子那双空洞的眼睛。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掰开孩子紧握的小手,取出了那半块沾满了血污、泥雪的芝麻糖糕,糕身已被捏碎,留下几道绝望的指印。
他盯着这块糖糕,眼神深处压抑的火山在剧烈地翻滚、灼烧。
楚怀山厚重的皮靴踩在冻结的血污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的身影笼罩了蹲在地上的卫铮。老千户静静地看着卫铮和他手中的糖糕残块。
“刀磨得太快,”楚怀山的声音低沉平稳,像是在叙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道理,“就容易卷刃甚至崩口。锋芒太盛的木柴,总比别的先烧成灰。” 他话语如冰水浇头。
卫铮猛地抬起头,眼底的痛怒尚未熄灭:“大人!他们…这是明目张胆的栽赃!构陷无辜!连十岁的孩子也…那逆鳞刺就在眼前!仅是为了…” 他想质问,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人命就这么贱如草芥?
“为了什么不重要。”楚怀山截断了他的话,目光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锁住卫铮,“重要的只有一点——你看到了、知道了。这世道,知道的人很多。能改变的…少。知道却又想改变,却无能为力,这滋味…便是我们如今行走在悬丝上的常态。” 他的视线落在卫铮紧攥着糖糕残屑的拳头上,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泛白。
楚怀山伸出布满粗茧的手指,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在卫铮单薄的肩膀上有力地捏了一记。那不是安抚,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沉甸甸的交付与警醒。“记住今晚!记住这空气里血的味道。记住那孩子眼里凝固的恐惧,记住这一家三口在更强大的意志面前是如何像三只蚂蚁一样被碾碎!把这些都烙在心上!”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金石般的重量,“能记住这些,你才能在豺狼环伺、虎豹横行的险地里,多喘一口气,多走一步路!记着,想当顶天立地的英雄,就得先保证自己别那么快变成躺在别人脚边的一摊烂肉!锦衣卫这身皮,这把刀,从来都不是为了给死人讨什么狗屁公道而存在!”
楚怀山转身,深青色的斗篷在寒风中扬起一角。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了下来,并未回头,但一句更轻、却像淬了寒冰的话,一字一顿送入了卫铮的耳中:
“这江湖如冰海,想活着游上岸的人,得明白自己现在还不是那艘撞冰山的铁甲船!活着才有机会拔出你的刀。小子,你现在这把刀,还不够分量,顶多算根趁手的烧火棍…但也…不是烂木头。去库房找老孙头,把你那把旧刀换了。”
楚怀山的身影融入门外的风雪夜色,消失不见。刺骨的寒风如同万千细针,穿透卫铮单薄的官服,直扎进他的骨髓和心缝里,带来一片冰冷的麻木。他低头看着右手手心里那块沾满污秽、已不成形的糖糕残块,以及左手下意识握紧的、那柄从王氏身上拔出、淬毒带钩的“逆鳞刺”冰冷触感。赵实至死圆睁的双目、王氏惨白的脸、小虎子歪扭的脖子…在脑海里交织回旋,与幼年时那片染血的火光噩梦悄然重叠。楚怀山的话如同钟鸣,嗡嗡回响——“无力改变”…“活下去”…但像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只为目睹下一场、再下一场这样人间地狱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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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卫铮心头那股混合着悲愤、无力、血腥气的岩浆疯狂冲撞堤坝,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之际——
“咻——!”
一声极其尖锐、被厉风裹挟却依旧清晰可辨的破空锐响,如同毒蛇吐信,陡然擦着院墙上方疾掠而过!
卫铮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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