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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苏枕雪敏锐地捕捉到林外传来的、极其细微却带着杀气的衣袂破空声,眼神一凛,再次拉起她的手腕。她的手掌纤长而有力,带着一种历经风霜的沉稳力量,是此刻惊涛骇浪中唯一的锚点。
两人身影如同融入霜霭的青烟,在虬枝盘错、花苞累累的梅林中穿梭。脚下的落叶铺成厚厚的绒毯,踩上去寂然无声,唯有寒风掠过枝头,带起花苞相互碰撞的细微**清响,如同碎玉相击**。梅魄剑在鞘中低鸣,那冰冷的力量持续涌入沈知白体内,与血脉交融,冲刷着她因悲痛和震惊而疲惫的经络。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奔行的步伐竟越来越轻盈,每一次落脚,都仿佛踏在无形的气旋之上,借力滑行,这正是父亲信中所言“沈家剑法与梅魄感悟结合”的奇妙体现。
不知奔行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梅林的尽头,一道由巨大青石垒砌、爬满枯藤苔藓的**残破山门**矗立在荒草之中。门楣上,“栖霞古观”四个斑驳的篆字依稀可辨,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苍凉。穿过山门,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青石板古道**蜿蜒向上,石缝间顽强地钻出几丛衰草,在寒风中瑟缩。
古观的主体建筑已大半倾颓,仅余一座还算完整的主殿和半截钟楼。殿顶的琉璃瓦残破不全,檐角的**嘲风兽吻**早已风化模糊,唯有殿前两株巨大的银杏树依旧挺立,金黄的扇形叶片落了一地,如同铺陈开来的华丽锦缎,在荒凉中透出最后的绚烂。
“就是这里。” 苏枕雪带着沈知白闪身进入主殿。殿内蛛网密布,尘土堆积,一尊残缺的泥塑神像默然立于神坛之上,彩绘剥落,露出内里粗糙的泥胎,唯有一双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木头、尘土和淡淡香灰混合的气息。
苏枕雪迅速搬动角落几块看似随意堆放的朽木,竟露出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下去避一避,此地不宜久留。”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地窖不大,却干燥洁净,显然有人时常打理。角落里堆着些干粮清水,一张简陋的石床,一张斑驳的旧木案几,案上竟还放着一套**素白釉的粗陶茶具**,一壶两盏,洗得干干净净。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泛黄的画卷——画中,一位英气勃勃的青年男子与一位清丽脱俗的女子正于山巅之上,男子执剑,女子抚琴,背景是云海翻涌,红日初升。执剑者,眉宇间英气勃勃,正是年轻时的沈青阳!抚琴者,清雅从容,正是苏枕雪!画上题着狂放的行草:“松风涧水天然调,抱得琴来不用弹——青阳、枕雪,庚辰年霜降于栖霞峰顶”。
沈知白怔怔地望着这幅画,指尖抚过父亲年轻飞扬的眉眼。画中那无言的默契与情意,那纵情山水的疏狂,与后来梅树下独饮的孤寂形成鲜明对比,让她心头酸涩难当。原来父亲心中,一直藏着这样一位神仙眷侣般的女子。
“这里…是你们的‘桃源’?” 她轻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地窖中显得格外清晰。
苏枕雪没有直接回答,她默默走到案几前,拿起一个空着的粗陶茶盏,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眼神悠远,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青阳兄…最爱此处的清静。他常说,江湖纷扰,唯有此地,能听松涛,观云海,得片刻自在。”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怅惘,“这茶盏…是他惯用的。每次来,他都会亲手烹一壶山泉野茶…说此地清泉,方能配得上这粗陶的拙朴之味。” 她拿起旁边一个略小的陶壶,走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石槽旁。石槽上方,竟有一线清冽的山泉沿着石壁缝隙汩汩流入,水质清亮,带着山石的寒凉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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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接满一壶泉水,置于地窖中央一个简易的小泥炉上。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素色锦囊**,倒出些许色泽乌润、形状蜷曲如螺的茶叶,投入壶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优雅韵律。
“这是…‘雾里青’?” 沈知白看着那独特的茶叶,讶然道。这是父亲生前最爱的茶,产量稀少,极其珍贵。
“嗯。” 苏枕雪专注地看着壶中泉水渐渐泛起鱼眼细泡,水汽氤氲,模糊了她清冷的眼眸,“每年新茶下来,他总会托人给我捎一份…说让我也尝尝这‘山野清气’。”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沈知白心上。这哪里是品茶?分明是跨越千山万水、寄托着绵绵情思的信物!
泉水渐沸,清冽的茶香开始在狭小的空间弥散开来,冲淡了尘封的气息,带着山林草木特有的清新,仿佛将人带回了画中那云海松涛的峰顶。苏枕雪提起陶壶,将清澈微绿的茶汤缓缓注入两个陶盏。茶汤在粗粝的盏壁中打着旋儿,热气腾腾。
她将其中一盏轻轻推到沈知白面前:“寒露霜重,喝盏热茶,暖暖身子,也…定定神。”
沈知白双手捧起温热的陶盏,粗粝的触感带着朴拙的暖意。茶汤入口微涩,旋即回甘悠长,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冰冷惊惶的五脏六腑。这熟悉的味道,让她仿佛又看到了父亲在书房煮茶时专注的侧影,眼眶瞬间湿热。她抬头看向苏枕雪,她正垂眸凝视着自己手中的茶盏,袅袅热气模糊了她的神情,但那周身弥漫的、深沉的孤寂与刻骨的思念,却浓得化不开。父亲深爱的女子,此刻就在眼前,承受着同样的痛楚。
“苏…苏姨…” 沈知白放下茶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称呼也悄然改变,“父亲他…走时,痛苦吗?” 这是她心中最深的刺。父亲最后紧攥她的手,那滚烫的指尖点在眉心的触感,那空洞绝望的眼神,破碎的遗言…夜夜入梦,锥心刺骨。
苏枕雪握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沈知白以为她不会回答。终于,她抬起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楚与一种压抑的愤怒,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青阳兄…绝非死于心疾!” 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我虽未能亲见,但收到他…最后传出的密讯,只有四个字——‘**节气有异,梅印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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