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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壁在身后无声合拢,最后一丝外界的邪寒与杀机被彻底斩断。沈知白扶着气息微弱的苏枕雪,踏入药谷真正的核心——回春洞天。
刹那间,仿佛从肃杀的严冬一步跨入温润的早春。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巨大无比、不见边际的天然穹窿。洞顶高悬,无数**千年钟乳石**倒垂而下,晶莹剔透,如琼枝玉树,顶端不断凝聚、滴落着乳白色的石髓,落入下方蜿蜒流淌的**碧玉溪**中,叮咚作响,清越如磬。溪水所过之处,滋养着两岸繁茂得近乎梦幻的草木。**墨玉般的观音竹**丛丛簇簇,叶脉间流淌着温润光泽;**赤红如火的朱砂兰**在角落静静吐蕊,幽香沁人心脾;更有大片大片的**素心寒兰**,叶片修长似剑,花苞如雪,在氤氲的水汽中舒展着遗世独立的清姿。整个空间被一种柔和、充满生机的**碧霞烟光**笼罩,那是洞顶镶嵌的无数**夜光石**与奇花异草自身散发的微光交融而成,光影浮动,如梦似幻。
洞天中央,一片开阔的玉石地面上,竟设着一席古朴雅致的石案。案上陈列之物,绝非俗品。盛放食物的器皿皆是**天青釉冰裂纹瓷**,釉色如雨后晴空,冰裂细纹如天然笔意流淌。此刻,案上正摆着几样精致绝伦的**药膳**,热气微腾,异香扑鼻。
一盅“**雪霞羹**”,汤色澄澈如琉璃,碗底沉着莹白如玉的雪耳与芙蓉花瓣,几点朱红的枸杞如同洒落的胭脂霞光,在羹汤中缓缓舒展沉浮。一盘“**玉版鲊**”,取最嫩的冬笋尖切片,薄如宣纸,莹白透亮,层叠铺陈在墨绿的蕉叶上,淋着琥珀色的松露蜜汁,竟真似一卷待题的诗笺玉版。另有数盏“**春冰盏**”,以寒潭深处凝结的万年玄冰为盏,内盛碧绿剔透、凝而不散的琼浆,点点金黄的桂花与碎冰浮沉其中,清凉之气扑面而来。此情此景,直如从宋人林洪《山家清供》的古卷中活脱脱走出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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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白与绿衣侍女小心地将苏枕雪安置在石案旁一张铺着厚厚锦茵的软榻上。梅无雪已净手,取过一方雪白的丝帕,开始为苏枕雪处理肩胛处被“碧磷透骨针”擦过的伤口。她的动作依旧精准、高效,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但沈知白敏锐地捕捉到,当她目光掠过苏枕雪苍白却依旧清绝的侧脸时,那深琥珀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寒潭微澜的复杂情绪。
“七叶腐心草的霸道,需以温养化解。这‘雪霞羹’最是平和滋养,于她有益。” 梅无雪并未抬头,声音清冷依旧,却少了几分洞外的刺骨寒意。她示意绿衣侍女小心地扶起苏枕雪,用温玉勺舀起一勺羹汤,亲自送到苏枕雪唇边。
沈知白默默看着。眼前这清冷如霜的谷主,与记忆中父亲书房那幅执剑傲立、眉目飞扬的画卷身影,依旧无法重叠。她心中那团关于身世的乱麻,缠绕得更紧,几乎窒息。
“坐。” 梅无雪放下玉勺,目光终于落在沈知白身上。那目光依旧沉静,如同古井深潭,清晰地映出沈知白苍白的面容和眉间那点灼灼的朱砂印。“你奔波劳碌,气血浮动,这‘玉版鲊’清淡爽口,可定心神。”
沈知白依言在石案另一端坐下。莹白的笋片入口,脆嫩甘甜,松露蜜汁的异香与山野清气在舌尖化开,一股温和的暖意顺着喉间滑下,奇异地抚平了翻腾的心绪和眉心的躁动。她抬眼看着梅无雪,对方正用小银刀细细削着一枚形如蟠桃、色如紫玉的异果,动作优雅,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洞天静谧,唯有碧玉溪的潺潺水声和钟乳滴落的清音。药香、花香、食物纯净的香气交织弥漫。沈知白指尖抚过冰凉光滑的天青釉碗壁,感受着这份劫后余生般的安宁,胸中千言万语翻滚,最终只化作一句低低的、带着无尽迷茫的探问:“梅谷主…您…认识我父亲?” 她终究不敢直接问出那个盘桓心头的称呼。
梅无雪削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银刀锋利的刃面,映着她低垂的眼睫。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削好的紫玉果肉放入另一个冰裂纹小碟,推到沈知白面前。
“沈青阳…” 她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洞天里显得异常清晰,又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悠远,“他画得一手好兰。尤擅写素心寒兰之魂。” 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溪畔那丛叶如碧剑、花苞胜雪的寒兰,深琥珀色的眼底,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沈知白从未见过的沉痛与追忆,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当年在金陵…他于玄武湖畔画兰,笔意孤高,风骨嶙峋…我便知,此人与众不同。”
沈知白的心猛地揪紧,屏住了呼吸。父亲的书房里,确实珍藏着一卷《玄武湖寒兰图》,笔力千钧,墨色酣畅,是她幼年临摹的范本之一!
梅无雪的目光缓缓移回,落在沈知白脸上,那沉痛渐渐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覆盖:“你生母景安公主,是我的表姐。” 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在沈知白心头激起惊涛骇浪!
生母…景安公主…表姐?!
“当年宫闱倾轧,暗流汹涌。景安表姐为护你周全,忍痛将尚在襁褓的你托付给可信之人,便是沈青阳。他那时已是名动江南的才子画师,远离朝堂,是极好的托庇之所。” 梅无雪的语调平铺直叙,仿佛在讲述一段与己无关的旧闻,唯有微微收紧的指节泄露了心绪,“他带你远离京城,隐姓埋名,视你如己出,授你丹青之道…是想让你远离宿命漩涡,只做一个执笔绘尽山河的逍遥画师。”
真相如同画卷般在沈知白眼前展开,带着血色的沉重。原来父亲那书房中对着画像的沉默叹息,那深夜灯下批注节气古籍的凝重,那日复一日悉心教导她画艺的温柔…皆源于此!他是在用自己全部的生命,为她筑起一道隔绝风暴的高墙!
“那您…” 沈知白的声音哽咽,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您为何不…” 为何不相认?为何任由她流落在外?为何如此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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