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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从斜刺里响起!同时,一只沾满污泥、骨节粗大的手猛地抓住了沈知白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将她连同背上的裴砚之,硬生生从疯狂奔逃的人潮中拽了出来!
沈知白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撞进了一个狭窄的、散发着浓重鱼腥和腐烂木头气味的缝隙——那是两排库房之间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堆满破烂箩筐和废弃渔网的死胡同!
拽她的是一个身材矮壮、穿着破烂棉袄、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他脸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正渗着血丝,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警惕,死死地捂住沈知白的嘴,另一只手指了指外面,示意噤声。
胡同口外,人潮的奔逃声、日军的呵斥声、零星的枪声、绝望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交响曲。几道晃动的手电光柱偶尔扫过胡同口,照亮飞舞的灰尘。
“谢……”沈知白刚想低声道谢,络腮胡却猛地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惊恐地看向她背上的裴砚之,又飞快地扫过她肩头渗血的绷带,最后落在她沾满血污和污泥的脸上,充满了怀疑和恐惧。
在这个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地狱里,任何陌生人都可能是催命符,更何况是带着重伤员、明显有战斗痕迹的陌生人!
络腮胡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那里鼓鼓囊囊,似乎别着一把柴刀之类的家伙。
空气瞬间凝固,充满了无声的杀机。沈知白全身肌肉绷紧,手指悄然摸向藏在后腰的、那把从未来带过来的陶瓷匕首。她不能信任这个人,但此刻动手,外面的日军立刻就会被惊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唔……水……”背上,裴砚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干涩的呓语。他的头无力地垂在沈知白颈侧,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这声无意识的呓语,却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络腮胡摸向腰间的手顿住了。他看着裴砚之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身上那被血浸透的、触目惊心的绷带,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也紧锁的眉头和痛苦的神情。那眼神中的凶狠和警惕,如同冰雪遇到了阳光,竟一点点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兔死狐悲的哀伤和……一丝犹豫的怜悯。
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摸向腰间的手也垂了下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着沈知白,用口型说了一个字:“走。”然后指了指胡同深处。
沈知白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但警惕丝毫未减。她朝络腮胡微微点头,不再犹豫,背紧裴砚之,侧着身子,踩着脚下湿滑黏腻的垃圾和腐烂的渔网,艰难地向死胡同深处挪去。
络腮胡警惕地守在胡同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胡同的尽头被一堆倒塌的砖石和朽木堵死了,散发着浓重的霉味。这里似乎是库房的后墙,形成了一个相对隐蔽的死角。沈知白小心翼翼地将裴砚之放下,让他靠坐在冰冷的砖墙上。她自己也脱力般地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肩头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络腮胡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蹲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依旧保持着警惕的距离,但眼神中的敌意已经消散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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