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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婶大笑,附近的阿婶们都跟着笑:“都几岁了还来要糖,也不害臊。给你给你,砚回也拿着,别学你岁和姐。”说着捡了几块塞她们手里,然后挥手赶她们走,“去那边玩去,别碍事。”
黎岁和也不恼,笑眯眯地吃着糖,带着黎砚回接着走,不远处是村里的小公园,太阳正好,一群人坐那儿晒太阳嗑瓜子,远远地就有人冲黎岁和招手喊她过去玩。
这是个姑娘们的场子,除了几个还没腿高的小娃娃,坐的站的都是年轻姑娘。黎岁和带着黎砚回挨个认人,这个是姐那个是姑这个是侄女那个是妹,总之大半都姓黎,剩下里头一大半亲妈姓黎,另一小半才是年轻的城里小媳妇。黎砚回晕晕乎乎地被塞了一手的花生,按到凳子上坐下。中间两桌在打麻将,问黎砚回会吗,黎砚回赶紧摇头,这才被放过。
小姐妹们叽叽喳喳,黎砚回低头剥花生,咔嚓咔嚓。巧了,这个圈子里围的几乎都是年轻女人,而不远处刚刚穿过来的那个圈子里却都是年纪大些的女人,同样的热火朝天,一边在玩耍,一边却在忙活。她转过头来远远看见那头热锅里腾起的白雾。
黎岁和突然地压到她肩上,调皮地整个人压上来,贴到她耳边跟她说话:“在看什么?”
黎砚回指指那边。
黎岁和勾勾嘴角:“你猜那边有几个姓黎?”她的声音放得很小,只有黎砚回听见。
黎岁和离得有些近,声音共振令黎砚回的耳朵发痒,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想从黎岁和手底下挣脱出来,却被黎岁和发现,她稍微离开了一些,双手却更为用力地压住了她的肩。黎砚回扭头试着看她。
她在头顶上轻轻说话:“你爸声音很大。”
“嗯?”
“他是吵得最凶的那一个,为了把你写进去。”黎岁和的声音依然很小。
但黎砚回听懂了,迟疑地开口:“我以为是你爸牵的头。”黎永明年纪更大职位更高在村里的地位也更高。
“他不是个会那么主动的人,他向来觉得这些事麻烦。但他被你爸说服了,只用了一句话,叫做,凭什么我们要做绝户人。”
“所以?”黎砚回扬了扬眉毛,她不明白黎岁和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没有所以,我就是想找个人分享一下。”黎岁和轻轻笑,把黎砚回的头转回向中年妇女们忙碌的方向,“看,多么荒诞。”
好似恶魔低语,耳朵又在发痒,但她却无暇他顾,她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屋舍,从这头看到那头。她看见身边年轻的姑娘们笑闹着打牌,无忧无虑;看见她们终生忙碌的母辈里里外外打理一切,任劳任怨;看见父辈与兄弟俯首作揖相互见礼听主持人安排他们的站位,喜上眉梢;看见来自城里的媳妇们说笑着在屋檐下叠元宝纸钱;看见更小的孩童追逐打闹。
小炮仗七零八落地响,啪的一声,是摔炮砸到地上,是烧透的柴火毕剥,是花生壳在指尖被捏开,也是胡了的麻将牌拍到桌上。鼻翼扇动,是蒸糕与烤糖的香甜混着烧柴的烟火气息,再夹杂着冬日暖阳晒透衣衫被褥的阳光的味道。千年的风呼啸着穿过厅堂穿过村落,带走时光带走尘埃,带不走落地生根的一切。
凛风撩起了人们崭新的外套或是稀疏的顶发,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男的和女的,长辈和小辈,年轻的和年长的,村里的和城里的,这里的每个人都自觉认领了自己的身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站到自己该站的位置,可又是谁规定的这样的位置?
这荒诞感一直持续到仪式上,正礼只有成年男丁参加,整整齐齐地站得祠堂天井满满当当,两边廊下一边是黎家的媳妇们,一边是黎家的女儿们。黎砚回站在黎岁和身边,看着重重叠叠的人影跪下去、磕头、再站起来,像是一层一层的浪,翻涌着,鼓动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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