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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州酒楼。
石越和潘照临进了酒楼后,才知道原来整座酒楼,都已经被周应芳包了下来。二人仔细观察,竟发现汴京大大小小的钱庄有七八十家,竟然全部到齐了——只怕交钞局开会,也未必能叫齐这多人。倒也没有人仔细询问石越和潘照临的身份,唐家支脉甚多,谁也认不全这么多人,只是细心的人见着唐福和唐守义对石越和潘照临暗地里恭敬有加,都以为这是唐家亲近得宠的什么亲戚,不免会有人特别过来客套几句,联络感情。石越前面听到周应芳是富贵钱庄的掌柜,原以为一定已是个四五十岁,老谋深算的商人,不料这周应芳却只有三十来岁,看起来倒象是个儒生,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留神听旁边的人议论,才知道周应芳虽是河北人,却在西湖学院读过四五年书,承父业接管富贵钱庄也不过五六年。
这些钱庄掌柜办事效率极高,也没过多久,这七十八家钱庄约有二百来人,便被请到了三楼大厅。这时厅中早被腾空,摆了桌椅茶果,石越和潘照临因是唐家的人,被请到了前面的首席坐了,而有许多钱庄掌柜,却不过是随便摆了张交椅在后面坐了,连杯茶水都没有。
唐守义坐在石越旁边,笑着解释道:“这是按钱庄大小安排座位的,后面的都是些小钱庄,最小的钱庄每岁贷款总计亦不过万来贯,请他们来此,不过是尊重之意。”
石越笑笑点头,也不以为意。
便见那周应芳已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诸位员外,这已是咱们第三次会议。大家都应当明白,局势如此,咱们这些钱庄,随时都可能破产。朝廷眼下虽是司马相公和石相公执政,但这局势要何时才能好转,却没人能知道。这个时候,咱们要是各自为战,只能是死路一条,不是周某自夸,我富贵钱庄都说撑不下去,这汴京能有几家敢说能撑下去?就算撑得下去,也是元气大伤。所以咱们只能联手自救,只有联手合作,才能尽可能撑过这个难关,也才能有胆气和朝廷说话。我年纪轻,得蒙诸位前辈谦让,才让我来牵这个头,我既答应了,就不敢只为着一己之私利,辜负了前辈的厚望。前两次会议,咱们已经达成了一些共识。第一样,汴京所有钱庄要联手自救;第二样,要是有哪家钱庄周转不灵,钱庄之间要互相借钱,用家产做抵押也好,用贷款票据做抵押也好,都可以用来借钱周转,有能力的,愿意借钱的钱庄,就把利息标出来,咱们找一个地方,让大伙公平交易,但总之有一条,这事要公开做,和界身巷一样,公开标价,否则就谈不上是联手自救;第三样,我们要定一个统一的交钞与铜钱的比价,拿这个去向交钞局、太府寺请愿,不能放任着鬼市子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侵害我们的利益;第四样,每家按比例掏一笔钱出来做为救急金,这笔钱既是做为钱庄间借贷的保证金,也是用来救急的,情况危急的时候,可以按每家在这笔钱中所占的比例,申请一定的倍数的钱来救急;第五样,为了做这些事情,咱们要成立一个商社,来提供钱庄间借贷的场所和保证,规定每天的钞钱比,管理救急金,还有游说朝廷……”
他一口气说了五条共识,顿了顿,又说道:“诸位掌柜若对我说的有异议,此刻还可以指教。”
这时便听后面一个小钱庄的掌柜站了起来,高声道:“周员外说的,我们都没有异议。只有一条,上回周员外说救急金最少要交白金五千两,加入商社就要交救急金,我们这些小钱庄,却实实没有这么大的财力。”他话音一落,便有好些人高声附和。
周应芳笑道:“胡掌柜说的却是实情,这是周某思虑不周之处,咱们要联手互救,绝不是要钱多的欺负钱少,也不是要把小钱庄排除在外,坐视不管。所以,这几日,我和唐掌柜、黄掌柜、张掌柜十几位掌柜商议过,一起提出几个条陈,来供诸位员外参详。这也是今日要商议的。”
他顿了顿,又道:“上回提出来的条陈,不仅是小钱庄承受不起,连大钱庄如何分配比例,也难以做到极公允。故此,这回提出来这个新条陈,是干脆将救急金定成五千两白银一份,小钱庄若是一家难以承受,可以几家联手,一起凑出五千两来,这几家便算是一家,到时候你们要用救急金,怎么分配,你们自家可以再按各自出的钱来分。大钱庄呢,想出多少份都自愿,咱们也不强求。但有一条,这商社,我们要设立一个知事局,商社大小事务,都由这知事局来管理,这知事局将来要设十九个席位,其中十个席位,就由救急金出得最多的十家出人出任;另外再有两个席位,由出钱少于十份的钱庄自行推选;还有七个席位,就由大伙公推德高望重的前辈来担任——不过为了保证公平,这七位前辈,就不能再在钱庄任职,由商社给他们发薪俸。平时议事,咱们就按学院里的办法,少数服从多数,这样最公平合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石越和潘照临在下面听着,只觉得这周应芳煞费苦心,他提出来的条件,看起来非常的公平,让小钱庄无法拒绝。潘照临倒还罢了,石越一面觉得这周应芳聪明过人,一面却是惊得汗毛直竖——这周应芳倡议的,分明便是一个庞大的金融卡特尔,这样的机构不加限制,迟早成为一个巨大的金融托拉斯。周应芳想借机控制小钱庄倒也罢,但他们竟然已经想要控制钱钞比的定价,虽然只是为了自保,也是石越绝对无法接受的。
果然,便听到后面诸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过了好一会,便听周应芳高声问道:“诸位员外,对这新条陈,可有异议?”
石越回头看时,却听后面的小钱庄掌柜纷纷摇头,高声喊道:“没有。”“没有。”他又去看唐守义和唐福,却见二人神色如常,显然是早已知道了。
周应芳又重复问了几声,见众人皆无异议,便高声笑道:“如此此事便终于算议定,咱们一定要齐心合力,度此难关。我们富贵钱庄,愿意出资二百份!”
他话音刚落,下面顿时一片哗然,连石越都觉得惊讶。一百万两白银,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我家比不上周员外,但库房里还有点丝绸,折成白金,也有几十万两,我就出五十份罢。”
“我也出一百份。”
“我家出一百份!”
坐在前面的大钱庄出手之阔绰,让石越目瞪口呆。他侧眼去看潘照临,却见潘照临的表情,仿佛是在说,要把这些人都抄了家,什么破危机都解决了。
这时候小钱庄的掌柜也纷纷聚在一起商议起来,不时有人喊道某几家联手出多少份,某几家联手出多少份,周应芳似乎早已料到,早有人拿着纸笔,一一记下,当场便请报价的人签字画押。
石越悄悄打量着唐守义和唐福,却见二人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听着各家喊价。而周应芳也不住拿眼打量唐家众人,显然最关心的便是唐家到底出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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